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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劍與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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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劍與盾

江瑜去世那年,正是黎知潯高考完不久後,收到錄取通知書要去學校報道時。

準備出行的黎知潯得知江瑜病危的消息,中途叫司機將去往機場的車返回開到黎家旗下的私人醫院。

黎知潯到的時候,醫生已經給出無能為力的答案,讓家屬們好好做個道別。

黎知潯風風火火地趕來,肩上背的小提琴盒都沒來得及放下。該到的人都到了,不該到的也到了。

或許是真心的又或許是在配合氣氛演戲,大家眼眶都紅紅的,一副悲傷的模樣。

黎魏見黎知潯來了,不忍地拍拍她的肩膀:“進去吧,你父親也在裏面。”

黎知潯很難去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種早有預料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但真正到來時她依舊還是沒有準備好,這種情緒超出了她的預想,大腦無法運轉,腦袋一片空白。

江瑜虛弱地戴著呼吸機,吊著一個口氣在等待。而印象中一向強大的父親,努力強忍著,但還是被淚水打濕了面頰,緊緊握著床上愛妻的手。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一幕,黎知潯的第一反應是想逃跑,向後退了一步,肩上的小提琴盒摔到地上發出悶響。

也是這一響聲吸引了他們的註意力。

江瑜努力撐著眼皮,彎起嘴角就像往常一樣溫柔呼喚著自己的名字:“阿潯......”

這聲虛弱的氣聲,將黎知潯擊醒。她太久沒有哭了,也太久沒有遇到值得讓她流眼淚的事。

所以當淚眼劃過面頰時,這陌生濕漉的感覺讓她不適應地擡手去擦去。

“媽。”單單開頭一個音節,黎知潯聽見了自己顫抖的聲線,她難以接受地深吸一口氣想要平穩住情緒。

“你這是累了嗎?”黎知潯故作輕松地笑了下,但也只是勉強的將嘴角提起一個僵硬的弧度。

江瑜溫柔地看著她,朝她擡起手:“我們...阿潯真是長大了,轉眼間,就從那個......愛撒嬌的小孩變得體貼成熟的,姑娘了。”

江瑜艱難喘著氣說完一長串話,黎閔不忍地握緊她的手。江瑜察覺到丈夫的擔憂,側頭沖他笑了笑示意沒事。

黎知潯動了動僵硬的四肢,走到江瑜的床邊跪地抓緊蓋在江瑜身上的被子,就是不敢去碰她。

“是...是我做的還不夠好,讓你受罪了。”其實這麽多年以來黎知潯沒有將自己出生的意外,導致江瑜身體變差這件事歸結為自己的錯誤。她不是一個會因為愧疚去無限陷入困境的人,她只想著去補救。

做了一切她能做到的。

聽了音樂可以治愈傷痛,就苦練小提琴。

知道優秀的小孩可以讓父母放心,就拼了命的讓自己變得優秀。

但她最後只能歸結是上帝太殘忍,沒有看到她的努力,也沒有看到江瑜是多麽想陪著黎知潯長大,告訴她其實在愛的人面前可以變得脆弱些的。

一切發生的就是這麽突然,想做的還沒做,就告訴他們這輩子只剩這一點時間了。

江瑜想再開口說些什麽,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搖搖頭:“你做的很好.....”

江瑜擡手撫摸著趴在床邊哭著的黎知潯,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流失,無力地向著上天妥協,眼角溢出淚水,取下呼吸機面罩,低頭輕吻著黎知潯的額頭,笑著用氣聲說話著:“我想再聽聽阿潯拉琴.......”

黎知潯抽咽著,用自己的臉蹭蹭江瑜的手,看向對面黎閔。

黎閔看著江瑜取下面罩的動作,終究還是沒有阻止就依著她,做她想做的。

看黎閔默許的態度,黎知潯擡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從地上爬起來,撿起琴盒拉開拉鏈將小提琴取出。

這是她第一次用著顫抖的身子,狼狽的模樣拉著小提琴。

悠揚的琴聲從病房內傳出,黎歲歲有些不忍地撲進自己父親的懷裏。還年幼的黎宇昊有些不知所措地拉著大哥黎文軒的衣角,門口站著的護士醫生主任還有院長都難忍地撇開頭。

聽著病房內傳出的琴聲。

這是黎知潯拉琴這麽多年來拉的最差的一次,頻繁的出錯,顫抖無力的手拉動的琴弓。

她流著淚站在那處拉著平日裏媽媽最喜歡聽的曲子,可越想做好卻越做不好。

但江瑜卻聽著很愉悅,嘴角含著笑容,面部放松的。

在女兒的琴聲中慢慢閉上了眼睛,心率儀傳來刺耳的警報聲,跟隨著琴聲進入了樂曲的高潮中。

黎知潯哭出聲來,但還是沒敢停下手中的動作,最後一首曲子,再怎麽樣也要拉完。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黎知潯也像是瞬間被抽空了力氣,小提琴砸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她跌坐在地上哭泣著,黎閔過來擁抱住了黎知潯,哽咽道:“你媽媽只是困了,讓她睡會吧。”

悲傷的蔓延,就連黎閔都用著黎知潯小時候都不會信的謊言在安慰自己和女兒。

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是最無力,且不得不向命運妥協。

在秋季的某一天,在山頂舉辦了江瑜的葬禮。

那時已經回了W國的季時燃收到消息,和父母一塊回到華國,一起來參加江瑜的葬禮。

季時燃看著站在遠邊,眼睛無神看著某處的黎知潯。穿了件黑色的長裙,頭戴黑色網紗帽,身後站著保鏢。

雖然她就是站在那,但季時燃還是感覺黎知潯在這個葬禮顯得格格不入。

來訪的賓客與黎家人表露出的都是悲傷與惋惜。

可黎知潯沒有,什麽情緒也沒有,就是靜靜站在這,好似就是為了完成一個任務。

季時燃以為她會哭,甚至會厭煩這種場合發脾氣地不參與這種場合,這才是季時燃眼中從小嬌縱的黎知潯。

但是眼前的黎知潯沒有,她很安靜地待在自己該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有賓客上前搭話表示惋惜,她也能表現自如的與對方攀談。

她真的變了很多,只不過是剛成年的年紀,卻讓季時燃感到與記憶裏的黎知潯產生了割裂感。

季時燃皺起眉,想向前將黎知潯從這之中拉走,或者是上前給她遞一杯溫水安撫她一下也好。

可他忽然想起他和黎知潯現在的關系,他怎麽做,黎知潯都會覺得自己在可憐她,在看她笑話。

他無奈的掙紮下,叫住了交集不多的沈欽年。

和黎知潯從小關系不錯的沈家小少爺——沈欽年。

“能幫我把這杯水給阿潯嗎?但不要說是我給的,知道是我她不會收的。”

沈欽年看著季時燃手中的那杯水挑眉:“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做這種悶騷的事了。”

沈欽年擡眼看向不遠處的黎知潯,輕嘆一口氣:“算了,我只幫這一次。”

接過水後,季時燃看著沈欽年走到黎知潯身邊,將水遞給黎知潯,看著沈欽年安撫著她,哄著讓對方喝完了那杯水後,季時燃這才離開了。

季時燃的母親戚韻這是第一次來到華國,好好感謝了一番黎閔又領著季時燃去給江瑜送花。

看著照片上溫婉的女人喟嘆著:“黎夫人應該是一位很溫柔的人吧。”

季時燃順著母親的話看向照片的江瑜,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嗯,江阿姨是我遇到過最溫柔強大的人。”

戚韻惋惜地挽著自己兒子的臂彎:“可惜了,願上帝會在天堂善待她。”

*

到了這天,黎家人統一黑色著裝坐車去往山頂的墓園。

入了秋,山上的溫度很低,哪怕是車內暖氣開的足,但季時燃握住黎知潯的手時還是感受到了一片冰涼。

“你很冷嗎?”季時燃側頭去看去,黎知潯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聞言,黎知潯回頭看著握著自己的大手,笑了笑:“嗯有點,那你一會下車要不把外套給我?”

季時燃看著黎知潯面上的笑容,喟嘆一聲與黎知潯十指相扣:“我多帶了一件大衣。”

“切。”黎知潯見套路無果,覺得有些無聊低頭看著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今天表現的難過些也沒關系的。”

黎知潯一楞,擡眼又重新看向季時燃。

季時燃用那好看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她,像是看穿了黎知潯的內心。

黎知潯看了季時燃幾秒,便低下頭再次將視線落在兩個人交握的手上,用指腹輕撫過他的手背:“知道了。”

很快八輛黑色賓利齊齊停在墓園門口。

山頂下了點小雨,身穿黑色西裝保鏢們為他們打起黑傘。

黎家有規矩將在秋季的這一天定為看望死去的親人的日子,今天除了要去看江瑜,還有就是黎家兩位長眠的老人家們。

黎閔朝黎知潯和季時燃走去,伸手拍拍季時燃的肩膀:“小燃,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黎叔叔,過的還好嗎?”

黎閔笑笑應聲:“還行。”

黎閔視線一低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裏含著欣慰的笑容。擡手揉揉黎知潯的頭發:“臭丫頭,也不知道打招呼。”

黎知潯往季時燃的方向躲了躲:“哎呀!我發型都亂了,平常也不做這動作,今天是怎麽了.......”

黎知潯不滿地撇撇嘴:“你還不是先和季時燃打招呼嗎,也沒先和我打招呼啊。”

“算了,女大不中留。”黎閔搖搖頭,走去和其他人匯合。

黎閔見了黎魏和黎風禮貌性的打招呼:“大哥,二哥。”

黎魏點點頭看向他們:“人都來齊了,那我們走吧。”

一群人朝著目的地去,先去拜黎家兩位老人家,最後才去了江瑜的墓前。

季時燃看著照片上的溫柔的面孔,在心裏默默的問候著:好久不見了,江阿姨。

黎閔用手帕擦去墓碑上的水漬,撐起一把黑色的雨傘在墓碑之上。

看著亡妻的照片,臉上帶著些懷念的笑容,黎閔用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著:“你在那應該等久了吧......”

笑笑又不說話了。

從黎知潯懷裏將那束白玫瑰放在墓碑前,又叫了季時燃和黎知潯上去倒酒。

他看著並排站在墓前的兩個人伸手摸摸自己胸前的那個玫瑰蝴蝶胸針,心裏的一處石頭落下了。

當初在黎知潯還沒來到病房時,江瑜和黎閔說了很多話。

江瑜希望黎閔能好好替自己愛黎知潯,教會黎知潯如何去愛人。

只不過。

黎閔覺得自己做不到,只能希望有那麽一個人的出現,能改變黎知潯,去好好的愛黎知潯,這也算是圓了江瑜的心願。

現在看來,他希望季時燃會成為那個人。

黎知潯蹲下身和季時燃一起倒酒,又用紅色墨水將墓碑上的字描了一遍。

做完這些後,她起身時身子一個不穩,但很快就被旁邊的季時燃扶住了肩。

等黎知潯和季時燃結束後,其他人才上前給江瑜送花。

其實這樣下來他們也沒花多久時間,坐車回去也就到了晚飯的點。

按照慣例,大家要一起回黎家老宅用餐。

黎家老宅的正廳擺放著一個很長的桌子,每個人都有默認入座的位置。

身為黎家現在掌權人黎閔坐在主桌的位置,而大伯黎魏坐在黎閔的正對面。

而黎知潯落在黎閔的右手邊位置,季時燃挨著黎知潯坐下。季時燃的旁邊就是黎文軒,在過去就是黎文潯的母親。黎閔的左手邊是二伯黎風和她的妻子,他們接下去就是黎歲歲和黎宇昊。

落座的位置也象征著一定內部地位的分化。

這是季時燃第一次參與這樣家宴,說實話令人很不舒服。

季時燃家裏雖然富裕,但沒有這些古老財閥的規矩。

看著習慣這樣氛圍低頭安靜吃飯的黎知潯,他忽然有些理解了。

在這樣的環境,看似平靜,卻又不知會有哪些危機會暗藏在之中。

拿刀捅自己的不只是在外競爭的敵人,也可能是在內不滿現狀試圖爭權的親戚。

在這樣的環境了,又怎麽能輕易的相信他人,將自己的弱點交付給對方。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季時燃恍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多麽不成熟,黎知潯變成現狀這樣是環境造成的,而不是她的本意。

要想在龍潭虎穴之中站生存,就不得不將自己的弱點都藏起來。

這樣才能在這權力的中心站穩腳。

那心疼懊惱的情緒席卷心頭。

季時燃腦袋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他想做黎知潯的劍和盾,想成為黎知潯的避風港,好讓她在無人的地方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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